作者：□ 吴禹星

        沪江大学正式招收女生是在1920年秋。那个学期共有四位女生入读沪江大学，由于当时的记载用的都是英文，所以我们知道她们的英文名分别是MissP.K.Liang，MissT.T.Nyi，MissM.C.Ang，MissM.Y.Oo。学年中途又有一位至今不知名的女生加入，所以沪江大学第一批女生共有5位。
　　其中的 MissT.T.Nyi出现在 1920—1921年度的《天籁》职员合影中，根据当时的职员表中文名单，可推测其中文名为“倪征琮”。另据倪征燠在回忆录《淡泊从容莅海牙》中提及自己1921年秋由澄衷中学转学到沪江附中，是由堂姊倪征琮的推荐，并说倪征琮是沪江第一批女大学生。由此二点可断定MissT.T.Nyi即“倪征琮”。
　　1920年 11月 20日出版的校刊《TheVoice》刊出了当时的女生监督万尚洁撰写的四位女生的英文小传。文中说倪小姐（T.T.Nyi）出身于苏州郊区一个叫黎里的地方，父亲是位医生。在16岁以前，倪女士就读的是中文学校。之后，她升入景海女子师范学校，在那里学习了三年半时间。再后，她从上海的圣玛利亚女校毕业并留校做了一年的数学和英文老师。在圣玛利亚就读的两年半的时间内，她曾获中文作文竞赛奖，而且是校刊《凤藻》杂志的业务经理和助理中文编辑。
　　同一期《TheVoice》还刊载了倪征琮的一篇英文演讲词，题目是 First“Coed’s”SpeechInCollegeChapel，讲述了她对男女同校和女子教育的感想。
　　但这首批5位女生在沪江就读的时间并不长，因为1921年沪江年刊的中英对照的学生名单中，只见到邬明英（M.Y.Oo）一个Miss，倪征琮等4人都不见了。而邬明英不久也转学去了金陵女子学院，并于1923年毕业于该校。
　　倪征琮的离开则是因为她考取了清华庚款留美，于1921年8月12日赴美留学。清华庚款留美女学生最早在1914年出现。这一年，清华学校留出10个留学名额在社会各学校毕业生中招考女生直接资送美国深造。此后，每隔一年招考10名。
　　1921年8月9日的《申报》刊载了郑章成所登的《沪江大学同学诸君鉴》，“本月十号六时半假座宁波旅沪同乡会开欢迎欢送合会，届时务乞驾临。回国者为耶路森林专科姚传发君，赴美者为倪征琮女士及林兆棠君。”
　　1921年8月12日午后，倪征琮在外虹桥公和祥码头乘”中国号“赴美，同船留学的有清华本校毕业学生、清华考取男生、清华考取女生、私费赴美学生、地方官费赴美学生约70人。同时赴美的女生还有王国秀、林同曜、桂质良、张继英、陆慎仪、黄孝真、黄倩仪、倪逢吉、颜雅清。《申报》记载，倪征琮来自沪江大学，将入读威司廉大学学医。
　　清华毕业生浦薛凤先生晚年回忆录《万里家山一梦中》的“游学美邦”一章回忆了此次航程。“此次辛酉级出洋，校中指派张凯臣师为护送人，随时随处接洽领导。出海以后，风浪渐大，乘客之中感觉晕船者不乏其人。最剧烈时，只得终日卧舱铺上，吃些咸酸橄榄与梅子，以及苹果橘子。予曾呕吐数次，甚不舒服。曾遇大风浪，事后始知相当危险。大凡波浪之方向形式，仅使船身前后左右起伏倾侧摇动，旅客晕船之感觉以及轮船航行之危险，两均轻微，如果起伏倾侧之外，再加上平面之剧烈摇荡与急速震撼，则人感难受，船生危险。大风浪两昼夜中，闻餐厅之中，午膳与晚膳，除林同曜小姐外，余无一人，又闻餐桌上杯碟，竟自不时移动。……”
　　此次赴美留学，除吾辛酉级友外，尚有清华学校在上海公开招考而录取之男女专科生各十名，其在美留学期间大致相同，每月所得维持费完全一律。专科男生计为：王崇植、李继侗、邹恩泳、桂铭敬、张念源、冯锐、董时进、裴庆邦、诸水本与潘履洁。专科女生则为：王国秀、林同曜、桂质良、倪徵琮、张继英、陆慎仪、黄孝贞、黄倩仪、倪逢吉、颜雅清。予性畏怯，未曾与任何女生交谈过，盖船上并未有人介绍认识。例如明知张继英小姐乃是吾级护送人张凯臣师之女，亦无缘交谈。但不知如何，另又认知几位女生之名字，即除清华考送之黄孝贞、林同曜、颜雅清(HildaYen)外，尚有一位DaisyOYen(颜彩霞)。
　　由于当年留美的学子很少留下横渡太平洋的船上生活的详细记录，所以这段回忆既生动又珍贵。
　　关于倪征琮在美留学的情况，1926年 4月1日出版的《天籁》第15卷第12期《海外消息一束》称，“倪征琮女士抵美后，入司密司大学肄业，于一九二四年获文学士衔，现入加拿尔大学医科，专心致力医学，希望将来在中国医学界上，有所贡献。闻返国之期，约在一九二八年云。”
　　其实倪征琮并没有于1928年回国，而是推迟了4年。据1931年4月29日《申报》，《医药博士倪征琮女士返国》报道：“医药博士倪征琮女士，系江苏吴江倪与三医生之长女公子，民国九年考取清华放洋，十二年夏，毕业于康奈乃大学，得医学博士学位，复在纽约费城等处各大医院实习，十八年，考入美国全国医药学会，领得全美自由行医之证书，为吾国在美留学医界开一新纪元。十九年，渡大西洋，往奥京维也纳，专攻儿妇两科，曾在英法德比瑞士等国游历考察，现已绕道西比利亚铁道，启程返国，今晨抵埠，闻女士已受北平协和医大之聘，将来对于医学前途，必有巨大之贡献也。”
　　倪征琮出生于1896年，此次她并不是一个人回国。她是与丈夫刘绍光一起，于1932年春绕道印度回国。
　　刘绍光是一个具有传奇经历的著名科学家。他 1916年毕业于湖南雅礼大学预科。1924年毕业于北京协和医学院，分别获得中国教育部和美国纽约大学医学博士学位。旋又考取湖北省公费留欧。1924年，刘绍光到英国剑桥大学进修。不久，考入德国柏林大学进修，就学于勃朗克、爱因斯坦等著名科学家的门下，进修的主要课题为：勃朗克的量子力学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，戈尔泰等人的理论医学、毒理学和心脏学等。1927年获德国柏林大学医学博士学位。1928年春，美国罗氏基金会赞助他去美国芝加哥大学进修理科，1929年获美国芝加哥大学哲学博士学位。倪征琮和刘绍光便是此时在美国相识并相爱。那年，刘绍光33岁，倪征琮长一岁，都是孤身一人在国外，潜心学业，无暇他顾。
　　刘绍光1929年完成了理科进修学业，获哲学博士学位，并被吸收为美国自然科学荣誉协会会员。1930年，在倪征琮的鼓励和支持下，他谢绝了美国罗氏基金会的重金聘请，重返德国，希望能在勃朗克、爱因斯坦等指导下，继续完成准量分子化力学这个重大课题研究。不久，倪征琮也到了德国，俩人很快就订了婚。
　　两人回国后，刘绍光主要从事药物学研究，倪征琮则在北京协和医院儿科工作。此后的岁月里虽然饱经磨难，但他们在科学的道路上一直相互关心，相互支持，携手共进，直至白头。
　　倪家是黎里镇的望族，倪征琮父亲倪与三1903年自日本留学归来，即与姐姐倪桂芝和四哥迪民共同创立了今天吴江区“黎里小学”的前身“求吾蒙塾”。倪与三曾任校长，寿芝也曾担任学监、校长。倪征琮幼年曾在该校就读。1987年，倪征琮个人出资设立了“纪念王倪寿芝办学奖励基金”，以每年的利息奖励黎里镇中心小学优秀教师。
　　刘绍光倪征琮先后于1990年和1995年逝世于北京。